我有几位好朋友的家乡都在嵊泗，所以从一开始认识他们的时候，我就学会了这两个字的读音，常常纠正其他小伙伴的误读——嵊泗，正确的读法是“shèngsì”。每每听到朋友们对家乡的赞美，特别是说起那里肥腴鲜美的海鲜时，都让我对杭州湾东边那片珍珠般的群岛向往不已。而我的首次嵊泗之旅，却是冬日里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。
去年年末碰巧有几天空暇，决定从香港打“飞的”到上海博物馆参观董其昌的展览，甫到上海就接到嵊泗好友朱君的盛情邀请：“现在是嵊泗旅游淡季，没有游客，却是海鲜最肥美的时候。”这让我那颗热爱美食的心怦然而动，于是欣然应约，在看了一天董其昌书画之后，约上同是吃货的妹妹、妹夫作旅伴，隔天清早便直奔沈家湾码头，乘船向嵊泗进发。
因为是冬季，上岛的人不多，不用提前购买船票。渡轮分快艇与慢船，我们从沈家湾乘的是快艇，40分钟后，顺利抵达嵊泗列岛中最大的本岛（泗礁岛）。
从船舱出来，首先感受到的是零污染的新鲜空气，清新得让人沉醉。临碣观海，不若泛舟碧波，在海水环抱的岛上，海洋气息扑面而来，沁人心脾。迎接我们的朱兄笑呵呵地说：“冬季的海不够蓝。在夏天旺季的时候来呢，海水很蓝，但会碰上一年一度三个月的休渔期，不只海鲜不肥美，游客还非常多，从沈家湾过来的渡轮一票难求，岛上所有的酒店、民宿都住得满满的。淡季有淡季的好处。”
嵊泗之“嵊”和“泗”，取自嵊山、泗礁两岛，唐宋时称翁山县、昌国县之蓬莱乡北界村，清初属宁波府定海县，康熙二十九年（1690）大部分地域划归江苏省苏州府太仓州崇明县。
我以前对嵊泗的了解来自阅读战争的史料。英国殖民主义者一直觊觎这一带的群岛，早在同治九年（1870），他们就在现称花鸟岛的岛上建造了灯塔。岛上两峰对峙，形似马鞍，当年英国人称之为马鞍列岛。道光二十二年（1842），清政府因在战争中战败，被迫与英国签订《南京条约》，当时英国人最想从清政府手中拿到的并不是香港，而是这片海域辽阔、物种丰富的包括马鞍列岛在内的舟山列岛。他们想将舟山开辟为自由港，使之成为亚洲乃至世界最重要的贸易基地之一。1840年7月，英军强行将舟山划为自由贸易港，规定“凡各国船只，具得出入买卖”。不过，在强行占领舟山七个月后，英国人最终还是放弃了，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香港。
到了民国时期，嵊泗群岛仍属江苏省管辖。1950年成立嵊泗特区，后撤区建县，暂划为浙江省舟山专区所辖；1958年，舟山合并嵊泗等四县，改为舟山县，同年，嵊泗人民公社成立；1960年11月，嵊泗人民公社划归上海市管辖；1961年12月26日改建为嵊泗列岛人民委员会，划为嵊山、泗礁、花鸟、枸杞、黄龙、洋山六个人民公社，隶属关系不变；1962年4月，撤销嵊泗列岛人民委员会，恢复嵊泗县建制，从上海市划归浙江省舟山管辖至今。
嵊泗列岛近年来发展成为中国著名的风景名胜区，也是中国唯一的国家级列岛风景名胜区，素有“海上仙山”的美誉，已被认定的自然风景点有50多处，人文景观众多，渔乡风情浓郁。这几年通过网络传播效应，嵊泗已成为旅游热点地区，除了传统本岛游，还有被誉为“南方北戴河”的基湖沙滩景区、“远东第一灯塔”花鸟灯塔、明朝将领侯继高题书的“山海奇观”摩崖石刻、唐代高僧鉴真东渡遗址等名胜。
4.被誉为色彩艺术村的边礁岙，房屋粉刷为柔和的橙、黄、粉色系，俯瞰全村就像一幅渐变的油彩画。摄影/赖奂瑜
嵊泗的东海五渔村已正式获批为国家4A级旅游景区，朱兄告诉我们，嵊泗县对东海五渔村各类旅游项目投资8.5亿元，其中景区建设完成投资3亿元，民宿完成投资3亿元，其他基础配套设施投资2.5亿元。2018年又投入资金近3000万元，对旅游设施进行整改升级。而在百忙之中专程抽出空来探望我们的县领导郑晓红女士，除了表示欢迎，更诚意邀请我们给嵊泗列岛的建设与发展提意见。她说嵊泗还将加大投入，要把东海五渔村升级为展示海岛渔村风情的示范点。
午餐过后，我们便开始体验嵊泗独具特色的海岛风情。首先接触到的是原生态海岛景观和淳朴的渔村文化，可说是“海味”十足。泗礁岛是嵊泗列岛的中心，也称本岛，这里的东北角有片“U”形天然海湾，因形如围城，故名曰“回城”，后更名为“会城岙”。会城岙是一个典型的渔村，村里有几百户人家，几乎全以渔业为生，当男人们扬帆出海、劈风斩浪去捕鱼时，女人则带着孩子们在岸上操持着劳作，这种生活方式延续了世世代代。村里简朴安静的氛围使人享受到远离都市喧闹之后的心旷神怡，空气中弥漫着清爽的海洋气息。
远处，是另一边的基湖沙滩，弯月揽海，形成狭长的海滨乐园。我们站在海边，海风吹在脸上感到有些凉意，但是依然能想象夏季时年轻人在海水浴场游泳、冲浪、筑沙雕、点燃篝火的情景，似乎也就不觉得冬天的风很凉了。我们看着夕阳一点点地沉入海平面，直到全然消失，只留漫天红霞。我将用照相机捕捉到的美景发到微信朋友圈里，不到一分钟就收到在深圳工作的、家乡在嵊泗的朋友车兄的回复，他一眼就发现了自己在边礁岙的家和外婆在黄沙岙的家，留言道：“与记忆中的风景相比，多了远处石柱沙滩上的几栋高楼。”
要将嵊泗打造成一个立体的、全面的旅游景区，各种档次的酒店自然不能少，而嵊泗旅游的特色之一就是渔家民宿。岛上的民宿是由当地渔民因应旅游业的兴旺而自发经营的，我们走过好几个村庄都看到各种民宿的招牌，也有一些正在修缮、扩建，甚至重建。在东海五渔村的会成村，我们走访了一家叫“清鱼静舍”的民宿，是一家时髦的“网红店”。老板姓张，是个笑嘻嘻的年轻人，和我们说话时，总是面带笑意。他说“清鱼静舍”除了风景好、交通方便，最吸引客人的是每个房间乃至民宿周边都有Wi-Fi信号，360度无死角。他说，客人花上千元入住玻璃顶房间，躺在床上或者在大浴缸里就能仰望星空，这时能在朋友圈里发一条微信，让朋友们羡慕忌妒恨似乎更要紧，所以对许多游客来说，网络信号就更加重要。他笑着说，这是最好的广告。
近年来，嵊泗县以“一村一品一主题”开展村落改造，取得了不凡的成绩。我们走访了数个不同形象定位的渔村，看到无论是政府还是村民都非常努力地突出原生风情，注重文旅融合，并竭尽全力地完善相应的公共服务。
如今在中国很多地方都出现了“无人村”的现象，人们或背井离乡到城市工作，或被拆迁而投身更好的居所，村落被废弃之后，成为遗落在乡野的独特景观。嵊泗却把这些似为废墟的“无人村”开发成生机勃勃的“旅游村”，几乎所有到嵊泗旅游的人都会到“无人村”走一走，亲身感受社会演进过程中的遗存。
到嵊泗旅游的重头戏当然是品尝当地美食，为了欢迎我们的到来，朱兄特意将岛上所有能捕到的海鲜品种一一呈现在我们面前，除了个体饱满、肉厚膏腴如小山包的各种螃蟹，鲜味十足的各类活虾，还有我们从来没有吃过的海葵和佛手螺。
8.佛手螺，正式名称为龟足（Capitulummitella），通常又被称为龟足茗荷、佛手贝、日本鹅藤壶，龟足不是贝类，而是一种甲壳动物。龟足是东南沿海渔民们喜爱的小海鲜。宋《三山志》描述：“龟足，以形名，坳中肉美，大者如掌。”摄影/郑玫
除了各种活蹦乱跳的小海鲜，席间还有小伙伴们一同把酒谈天。在国外留过学的小伙子小潘，放弃了本可以在国外发展的机会，回到嵊泗打理家里的度假村，除了保留和尊重当地的传统风俗外，他更带来了许多全新的管理理念，力求将家族生意做到一个新的高度。小潘说，在夏季旅游高峰期“一床难求”的日子里，生意当然不愁做，需要动脑筋的是如何在其他季节将生意带起来。
线月开始，一直到暑假结束，等于整个旅游旺季都是休渔期，蓝天碧水与海鲜无法兼得。而冬季嵊泗各种海鲜简直太丰盛啦！朱兄带我们逛当地的菜场，满眼的梭子蟹、滑皮虾、皮皮虾、米鱼、黄鱼、安康鱼以及安康鱼肝，全都鲜活又肥美。卖菜、卖鱼的大姐们一个个都开朗活泼、笑容可掬，整个菜场充满了欢笑与生命力。如此想来，其实冬夏两季来岛旅游倒是各有所长，相得益彰。尝了嵊泗海鲜美食之后，我已经计划着待到暑期来临，再到岛上来消夏避暑，晨览日出，暮观夕阳，夜晚在沙滩上遥望满天繁星，尽情享受海岛的夏天。
匆匆两天的时间，我们饱尝当地各种海鲜，装在肚子里不说，临走前还打包了一大塑料盒的冰鲜海鲜，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儿准备登船返回上海，乘坐当晚航班返港，却突然被告知开往沈家湾的船班因大雾取消了，下一班船期还没有确定，只好返回酒店休息，另作安排。前台的服务员小姑娘看到我们又折返回来，非常淡定地说：“来嵊泗就要听天行事，人不留天留，有风或者起雾都留人呀！”好在没过多久，朱兄通知说有一班加班的临时大船要启程，我们又赶紧拎着行李、抱着海鲜匆匆赶到码头上了船。上船之后发现几乎每位乘客手上都提着海鲜，一个个白色泡沫塑料冷冻箱上都被写上座位号，整整齐齐地排在甲板上。
在船上回首眺望嵊泗本岛，依依不舍，此回时间太仓促，都没来得及到花鸟岛、枸杞岛等去看看。有人将嵊泗比作东方的希腊圣托里尼岛，我倒觉得不必刻意去把房屋刷白、门窗都涂上蓝色来模仿圣托里尼，沙滩、大海、星空本就是城市人所向往的，而旅行的本质无非就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去感受无法复制的人文、美景、美食，停下脚步欣赏那些平日里可能会错过的人、事、物。
从上海到嵊泗可购买车船联票（非自驾），售票地点位于南浦大桥旅游集散中心，搭乘大巴车前往沈家湾码头，车程1.5小时，船程1小时（快船只要45分钟）。嵊泗对外交通全靠船运，一遇变天就停航，前往嵊泗旅游之前，最好特别关注气象，冬季假如不是连着三四天晴好的日子，劝君三思后再出行。
郑玫，祖籍浙江镇海，毕业于伦敦大学国王学院，后赴中国经济研究中心（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前身）及清华大学深造，并获艺术学博士学位，现为浙江省宁波市政协委员、宁波工程学院客座教授，并担任中国港口博物馆、宁波天一阁博物馆海外代表
本文刊载于《典藏古美术》2019年4月刊。原标题：《嵊泗小旅行：品尝一座冬日的岛屿》。
